月印万川

04组 (生)生勤/生锈

生日月联文04组:好好生活,(生)日快乐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爱一个人时,会无数次想象他的死亡。


死亡,没有争吵,没有妒忌,他安静地躺在你怀里,你可以随他而去,也可以用余生的痛苦来昭示你的所有权。


罗浮生看着正在阳台打电话的罗勤耕,他才四十二岁,保养得当,明明是他父亲,却常被误会成平辈。他正谈笑风生,看上去自在得很。


罗浮生不耐烦地把桌子敲得震天响。


罗勤耕回头看了他一眼,又转过头去继续打电话,月光落在他眉骨上,清亮雪白,他笑时,眼尾拢成纤长的月尾。


桌上的饭菜慢慢变凉,罗浮生起身走到阳台,夺过罗勤耕的手机,打开窗,挥手扔进了楼下垃圾桶里。


“我在谈事情。”罗勤耕皱眉看着他。


“是你喊我回家吃饭的。”罗浮生说。


“我有急事。”


“什么急事?”罗浮生双手插兜倚在栏杆上,“卖笑吗?”


他只有在快气疯了的状态下才会对罗勤耕出言不逊,可罗勤耕不在乎,他挑了挑眉,“算是吧,反正在你们警察眼里都差不多。”


罗勤耕说完转身就走,罗浮生跟在他身后不依不饶:“什么叫我们警察?我是你儿子,关心你不行吗?还是说你依然在跟那个姓许的保持联系,我告诉过你了,许家不是什么好东西……”


“知道了儿子,”罗勤耕用沾满洗手液泡沫的手在罗浮生脸上抹了一把,“走,吃饭去。”


罗浮生已经气饱了。




十七岁之前,是他气罗勤耕,二十一岁之后,是罗勤耕气他,中间四年的空白,他远远逃离了罗勤耕身边,因为他意识到了两件无法接受的事。


第一,罗勤耕喜欢男人。


第二,他喜欢罗勤耕。


二十一岁时,罗浮生又后悔了,他从警校毕业后又考回本地刑侦支队,灰溜溜地回到了罗勤耕身边。


罗浮生不喜欢罗勤耕跟许家来往不完全是出于妒忌,许家涉足了不少灰色产业,一直在他们刑侦支队的监察名单上。可罗勤耕哪里肯听他的劝,后来罗浮生带人到酒店抓捕许老板的时候,发现罗勤耕也在房间里,穿着银丝睡袍,手里正握着醒酒器。


警察一拥而上,把许老板按在地毯上,看见罗浮生走进来,罗勤耕只惊讶了一瞬,竟然还有闲心夸他这身警服穿得有模有样。


“你在这儿做什么?”罗浮生的语气很僵硬。


罗勤耕说:“当然做生意。”


罗浮生摸了摸他的银丝袖袍,又滑又凉,像一张昂贵的蛇皮。


他亲自给罗勤耕铐上手铐,“那就一起去公安局交代做的是什么生意吧。”


在公安局里,罗勤耕把自己摘的很干净,他的每一句说辞都非常巧合又非常无辜,却又让人找不出破绽。他做完笔录后罗浮生还在忙着跟检察院对接证据,罗勤耕从容悠闲地靠在他的桌边,问罗浮生:“今晚回家吃饭吗?”


罗浮生头也不回地说:“加班。”


“很好,”罗勤耕点点头,“那我今晚也不回家了。”


罗浮生手里的签字笔一顿,皱眉看向他,“你又要去哪儿鬼混?”


罗勤耕抬手在他帽檐上拍了一下,似笑非笑到:“去给你找后妈,要不要?”


罗浮生在五分钟内交接完工作,跟在罗勤耕身后出了警局。


这是罗勤耕第一次坐罗浮生的车,罗浮生在违章的边缘把车开得飞快,正是下班时候,惊起了身后此起彼伏的喇叭声。罗勤耕知道他生气了,笑着望向窗外,不咸不淡地说到:“你这水平开大众真是太屈才了,什么时候有空,可以遛遛我那辆宾利。”


罗浮生从车前镜里看了他一眼,“你还给谁遛过?”


他话里有话,罗勤耕不理他了,开始翻手机回消息,罗浮生突然猛踩刹车,罗勤耕一个不防,连人带手机撞上了前面的座椅。


“罗浮生,”罗勤耕看着自己那还没来得及贴膜就碎掉的新手机,“我是看在你姓罗的份上才容忍你的。”


“我不想姓罗。”


他们的目光在车前镜里相撞,外面车水马龙熙熙攘攘,车里却一时寂静得可怕。


罗勤耕缓缓问到:“当我儿子委屈你了?”


“当你儿子有什么好?”罗浮生顿了顿,“反正你又不管我。”


红灯变成了绿灯,后面的车不耐烦地按起了喇叭。罗浮生缓缓挂挡起步,罗勤耕瞥见他握住方向盘的手,骨节泛白,指端在微微颤抖。


漫长的沉默之后,罗勤耕说到:“至少哪天我死了,我的财产都是你的。”


“我不稀罕。”罗浮生说。


罗勤耕笑了,一个有些宠溺的笑,仿佛在笑他的天真,“真好,一听就是没过过苦日子的孩子。”


罗勤耕还拿他当孩子,罗浮生心想,所以他能得到宽待与纵容,但也因此被轻视和薄待。




这次是罗勤耕亲自下厨,他其实做得一手好菜,只是寻常不外露,要哄罗浮生开心的时候才肯屈尊下厨。


厨房里烟香弥漫,雾气升腾,罗勤耕又在打电话,把手机夹在侧脸与肩膀间,空出手把挂好糊的芝士虾球扔进油锅里。热油的呲啦迸溅声盖过了他的讲话,他抬高了声音,对电话那边说到:“好啊,那就周一晚上,我在滨海明珠酒店订一桌,咱们详谈。”


罗浮生也听见了,他把PS5扔到一边,推开厨房门挤了进去。


“别进来了,一身油味儿,让张妈去买点白芝麻回来。”罗勤耕头也不回地吩咐到。


“你刚刚在跟谁打电话?”罗浮生问。


“怎么了?”


罗浮生从他兜里摸出手机,解锁,然后开始翻通讯录。他低着头,额发垂下遮住了拧紧的眉心,那副严肃认真的样子仿佛是在翻犯罪嫌疑人的作案证据。罗勤耕被他逗乐了,“你这副表情像抓情人出轨。”


罗浮生撇了他一眼,“我不是吗?”


回答他的是一记勺柄,“你先把儿子当明白了吧。”


罗勤耕的这句话比他的手机通讯录更有吸引力,那一瞬间,罗浮生的心被轻轻刺了一下,不疼,余震反而是耐久寻味的痒。罗浮生只是想不经意地试探一下罗勤耕的态度,如果他反应激烈,或者对自己厉声斥责,那么自己可以辩解称只是一句脱口而出的玩笑,如果他沉默或者装作没听见,那么自己可以得寸进尺。


可罗勤耕说,你先把儿子当明白了吧。


如果他当明白了,以后呢……


罗浮生望着他的有条不紊忙碌着的背影,心里乱成一片。


他试探着走过去,缓缓地,从身后环住了罗勤耕。


油锅里的油崩在他手背上,罗浮生嘶了一声,愈发将罗勤耕抱紧了。


“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我对你的感情,对不对?你也不讨厌我,对不对?”罗浮生声音颤抖地问他,“我还以为……我还以为……”

罗勤耕拨开了他的手,拧熄天然气,转过身来,双手抱臂靠在料理台上看着罗浮生。


“你这样,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很失败的父亲。”


“你本来就是。”


罗勤耕笑了一下,从口袋里摸出一盒万宝路,抽出一根衔在嘴里,另一只手却怎么也摸不着打火机,一时有些尴尬。


打火机在罗浮生手里,他刚刚掏手机时顺手摸走了。罗浮生忙凑过去给罗勤耕把烟点上,他偷偷深吸了一口气,闻见了他吐出的烟雾的味道。


寡淡的,微苦的,悠长的。


“浮生,你要现在跟我聊这个吗?”罗勤耕跟他打商量,“要不咱们吃完饭再说?”


“就现在,”他的妥协让罗浮生有了底气,“怕你吃完饭就跑了。”


“小兔崽子,我还怕你吗?”罗勤耕咬牙笑着骂了他一句。


罗勤耕并不是对自己的性吸引力一无所知的人,当年罗浮生不告而别时,他多多少少已经猜到了一些原因。所以他从来没主动联系过罗浮生,是给罗浮生时间,也是给自己时间。


“你要想明白,我是你父亲。”罗勤耕看着罗浮生,和缓又认真地说到。


罗浮生露出一个有些得意的笑,像探知到对方底牌的牌手,他凑到罗勤耕面前,笑得仿佛在恶作剧,“老罗,你是真不知道自己被绿了吗?”


罗勤耕看上去有些惊讶。


“我做过DNA对比,咱俩可没有血缘关系。”


“你什么时候知道的?”


“十七岁生日那天。”


罗勤耕沉默了一会儿,斟酌着说到:“你妈妈她……不是出轨,她有不得已的苦衷。”


“我不在乎她,我只在乎你。”罗浮生又凑近了一些,他双手撑在料理台边缘,几乎将罗勤耕圈在怀里,他们贴的很近,近到能感受彼此的呼吸,看清彼此眼睛里倒映的自己。罗浮生放轻了声音,近似哀求,“从我记事起,我就只记得你了。”


罗勤耕轻轻叹了口气,“我不会对别人比对你更好,即使你不是我亲生的。所以你没必要因为这件事对我动别的心思。”


“什么叫没必要?”罗浮生望着他,睫毛微微颤动,“我是真的……爱你。”


罗勤耕摸了摸他的头发,安抚到:“我们像之前一样不好吗?已经没有人比我们更亲近,如果你是介意许老板他们,我跟他们都断干净,以后我们两个人生活,我们——”


“我明白了,”罗浮生忽然笑了一下,“你的意思,我明白了。”


罗浮生转身离开厨房,回到客厅的沙发里窝着,捡起PS5,重新开了一局新游戏。


他在游戏里不停地死亡,不停重来,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,显示屏的光刺得他眼睛疼。


罗勤耕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,按下了游戏手柄的暂停键,“饭做好了,还饿吗?”


罗浮生点了点头。


他从来没想过逼迫罗勤耕答应他什么,他只是想要一个答案,即使这个答案令他失望。吃过晚饭后,罗浮生要回他的单位宿舍去,罗勤耕没有送他,两人都在门关上的那一刻,转身回望。




接下来很长一段日子,两人都没怎么见面,刑侦支队积压的案子很多,罗浮生刚升职,每天都在清理旧案出外勤。罗勤耕也有生意上的事要忙,许家倒台后,他收购了许老板的股份,最近忙着公司重组转型,每天都是半夜三更才回家。


直到刑侦支队的人给他打电话,说罗浮生出事了。


是造假窝点为了毁灭罪证而引发的爆炸,罗浮生被炸裂的钢板砸中,当场昏迷。


罗勤耕赶去了医院,却被挡在急救室外,人还在抢救,生死未卜。


罗勤耕心里空得不知所措。


罗浮生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一个周才转到普通病房,醒来时如愿以偿第一眼看到了罗勤耕。他看上去比想象中还担心自己,瘦了,憔悴了,像一支疏于打理而生锈的玫瑰。


“我还不懂事的那几年……想象过,假如有一天你死了,我会是什么感觉……”


罗勤耕垂着眼,细致耐心地用湿纸巾擦拭他干裂的嘴唇,闻言头也不抬地问到:“什么感觉?”


“你有没有生过锈?”


“嗯?”


“就是那种感觉。”


罗勤耕笑了一下,又轻声叹息,“我跟你感觉不一样,我这几天……很累,如果你再不赶快醒来,我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。”


罗浮生轻轻抬了抬手指,罗勤耕握住了他。

“对不起。”罗浮生说。


爱不需要死亡来证明,这个道理却是罗浮生在死里逃生后才明白。他舍不得再见到罗勤耕那么憔悴的样子,比想象他的死亡更舍不得。


罗浮生在医院里修养了半个月,实在是住不下去了,缠着罗勤耕带他回家。他背部的伤口还没好利落,起居住行都要罗勤耕帮忙,于是罗勤耕干脆把工作都交待了出去,在家陪着罗浮生休假。他们白天就窝在家里看书看电影,或者各忙各的事情,下午阳光明媚的时候,罗勤耕会带他到院子里走走,花圃里种满了红玫瑰,这是罗勤耕最喜欢的花。


“疏于打理,都枯萎了。”罗勤耕把枯萎的花瓣拔掉。


“不是枯萎,是生锈了。”


“玫瑰怎么会生锈呢?”


罗浮生懒洋洋地笑了,“因为……玫瑰是充满爱意的,如果你看不见,它就要生锈。”


罗勤耕也笑了,“胡言乱语。”


晚上罗浮生睡在罗勤耕床上,因为怕他起夜时翻身不方便,结果两人都失眠了,罗浮生只能趴着睡,无法动弹,罗勤耕一会儿翻过来一会儿转过去,细微的动静听得他心里痒痒。


“老罗,你也睡不着,咱们来聊天吧。”


罗勤耕背对着他,声线慵懒,“你又想打听什么?”


“我不在的那几年,你有过多少情人?”


罗勤耕沉默了一会儿,“大概八十多个吧,数不清了。”


“你不累吗?”罗浮生咬牙切齿地问。


“不累,我还嫌不够新鲜呢。”


罗浮生气得不说话了,过了一会儿,罗勤耕转过身来,枕着胳膊望向他,“生气了?你以前从来不吱声,我还以为你不在乎。”


罗浮生哼了一声,“那你也从来没说过爱我,我也以为你不在乎。”


“那好吧,咱俩扯平了。”罗勤耕抚摸着罗浮生的头发,“我很多年没有过情人了,你出生以后,忽然觉得别的事情都淡了,明明知道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,可是那种感觉……很奇妙。”


“你想说什么,命中注定吗?”


“怎么样,喜欢这个说法吗?”


罗浮生笑得眉眼弯弯,“喜欢。”


“喜欢就好,”罗勤耕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,“睡吧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 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04组联动传送门: @潇老爷   @匪阳不晞   @瑰  @威武猛零  @狐呀✨  

 @水曷   @伤不起的神j病 


第一波放粮回顾  14:00





评论(24)

热度(220)

  1. 共5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