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印万川

【明朝史同】皇恩浩荡(一)

朱厚照*杨廷和;

朱厚熜*杨廷和。

历史同人CP向,有演绎,甫入坑,看个热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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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入冬的第一场大雪,盖住了满京城的哀戚。

  一顶六人抬铜檐鎏金小轿自文华殿文华门出来,一路顶风冒雪出了东华门。这半天的功夫,路上的雪已经没过了小腿肚子,轿夫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迈着,小心翼翼,生怕惊扰了轿内的杨阁老。

  杨廷和轻轻掀起厚毡帘的一角,北风卷着鹅毛般的雪花灌进轿子里,又急急钻入他袍领之中。他浑不在意,伸长了脖子往后看,太和殿的琉璃飞檐隐在雪里,不复平日的恢弘气象。

  “老爷,当心着凉,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。”王勤走在轿子一侧,刻意咬紧“天寒地冻”这四个字,仿佛有他意又有顾忌,伸出笼在袖子里的手,帮杨廷和重新掖好窗毡。杨廷和没说话,随他去了,乖乖缩回轿子里,长长叹了口气。王勤是他一房妾室的内弟,心细勤恳,但笨拙不堪大用,杨廷和就把他留在身边照顾自己出行起居。他的话,杨廷和素来不听,今日难得听一会,并非觉得有道理,而是累极了,不愿同他费口舌。

  雪天路滑,轿子在路上行了许久,杨廷和昏昏欲睡,北风沿着窗毡灌进来,昏沉沉的脑子里仿佛挤满了哭声。那哭声开始时细嫩,像当年太子殿下一边挨罚一边向他讨饶,揉着被抽红的掌心,喊“老师轻些”时的哭腔,过了一会儿,又变得粗扼低沉,仿佛有一只病得苍白的手从柔软的锦被里伸出来,攥紧了他的袖角,哭央央地哑着嗓音道:“老师,再陪我坐一会儿吧。”

  杨廷和一阵心悸,忽闻急促的“笃笃”声,睁开了眼。轿子停了,王勤敲了敲轿身,隔着窗毡低声道:“老爷,是彭大人。”

  吏部考功司主事,彭泽。他怎么跑这里来了?

  皇上病重,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紧了杨廷和,彭泽想找他,不敢去内阁也不敢去杨府,左想右想,在他放衙回家的路上寻了处僻静地守株待兔。

  彭泽掀了帘子挤进轿子里,已经冻得脸色发青,话都说不利索了。杨廷和将半凉的汤婆子塞给他,伸手帮他抚掉肩上的化成冰霰的雪,悠悠地说道:“当心着凉,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。”

  “要真着凉……仆就致仕回乡去,不跟着搅和这烂摊子了……”彭泽僵着腮帮子抱怨了一句,将汤婆子捂在脸上,等舌头活过来,朝轿子外觑了一眼,压低声音问道:“首辅,皇上他情况怎么样?”

  杨廷和抬眼,素日里银水养玉般一双眸子像是积了层雪霰,雾蒙蒙的光彩黯然。彭泽这才发现,不过小半个月没见,杨阁老竟消瘦了这么多,仿佛跟龙榻上躺着的陛下一起没了生气,眼尾曳出的细纹仿佛是谁拿着匕首深深騞了一刀,乌纱下的双鬓也像是骤然落满化不开的雪霰。

  杨廷和没说话,彭泽看他的脸色也猜出了几分,感慨的同时又有些讶然。杨阁老这副模样,不像是累出来的,倒像是哀毁骨销。陛下荒唐了这么些年,每每提起,杨阁老都没什么好脸色,太傅一衔于他不像是荣膺,倒像是讥嘲,他一直以为首辅已经对陛下冷了心,没想到行到穷途末路,竟显出这么深的情谊来。

  “陛下这么多天没露面了,太医院又不露口风,怕是不少人都着急了吧?”杨廷和垂下眼睛,慢条斯理地理着绯色官袍的下襟。

  彭泽点头道:“确实,近来吏部里头天天三五成群地扎堆,避着人嘁嘁喳喳,估计都在议论皇上的病。皇上没有子嗣,如今这种情况,众人心头难安,难免要多打听。”

  杨廷和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,“那么,渝之,你又是为谁打听?”

  彭泽呃了一声,听出杨廷和话中的棱角,有些尴尬。他将汤婆子还给杨廷和,想着杨廷和也不是外人,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:“首辅,眼下这种情况,咱们还是得早做打算。陛下的病……怕是就那样了,他以前虽爱玩闹,到头来国祚大事还是只信任您,太后娘娘也对您信赖有加,仆私底下说句大胆的话,将来那个位置给谁,还不是您说了算。”

  杨廷和轻轻冷笑,“大逆不道。”

  彭泽觑着他的神情,见他虽面有不虞,却作不得几分真,咽了咽唾沫,身体又向前倾了几分,压低声音道:“兴献王世子和益端王世子,昨儿个都悄悄进京了。”

  “谁让他们来的?”

  “自然是奉了圣旨。”

  杨廷和揉了揉太阳穴,觉得自己问了句蠢话。

  彭泽问道:“首辅,陛下宣藩王世子进京,可是立嗣之兆?”

  杨廷和淡淡嗯了一声。

  “那怎么会一次宣两位?立嗣又不是买大白菜,还得现场挑一挑,眼下正是乱的时候,这不是让人心里更慌吗?”

  杨廷和没说话,指腹轻轻摩挲着袍角的滚边。

  他的官袍和别人的官袍不一样,是陛下命尚衣监赶制龙袍的时候特意缝制的,御用的料子,袖角里还用金线镶了一圈祥云滚边,是逾矩,也是恩宠。他素日里行事低调,这身官袍供在家中,皇上病了后才舍得穿出来,是招摇,也是震慑。

  他们是至疏的君臣,也是至亲的师生,素日里既抗衡又扶持,有无奈也有真心,到了眼下图穷匕见的时候,都如墨入水般淡去,消散了,就只剩下一点互相体恤的怜悯之心。

  他为陛下安身后,陛下何尝不是在为他安身后。他同召两位世子入京,定是在等着他表态,他中意哪位陛下就立哪位,这样就算新皇登基,一朝天子一朝臣,他也有别人比不了的从龙之功,就不怕被别人压下去,还能稳稳当当做他的首辅。

  彭泽见杨廷和神思恍惚,本不欲打搅,奈何天冷得厉害,又渐渐黑了,试探着开口唤他:“首辅,这件事,您怎么看?”

  杨廷和低声道:“陛下的心思,我向来拿不准。两位世子进京,许是打算挑一挑,又或许只是想看几眼,先皇子嗣单薄,也只有这几个堂弟算得上亲近了。”杨廷和摩挲着袖角,话音一转,问彭泽:“两位世子进京后,有什么动作吗?”

  “一前一后,都去过江彬府上。听说益端王世子送了银子,兴献王世子送没送,不清楚。”

  “江彬,”杨廷和嗤了一声,垂下眼皮遮住眸中的厉色,慢悠悠地道:“江府墙高院深,岂有空手而去的道理。可叹陛下平日对他百般恩宠,如今陛下有恙,他不在跟前尽忠尽孝,竟还有心思迎来送往。”

  彭泽听得一头雾水,他料到了首辅会生气,没料到他竟是因这个生气。在陛下跟前邀宠献媚的这些东西,哪有真心真意的,如今都忙着给自己铺后路,谁还有心思管陛下。

  “江彬,不能留了。”

  “啊?”

  杨廷和压低了声音,“渝之,你找时间跟谷大用透个风,让他留意下江彬,这件事,没人会比他更上心。”

  “哦,好。”

  “若是两位世子找上你,你敷衍一番便可,形势未明,不要轻易表态。”

  “这个……”彭泽欲言又止。

  杨廷和瞥了他一眼,“怎么了?”

  “实不相瞒,兴献王世子适才来找过仆了,家中下人推脱说仆不在,他又走了,看方向是往您府上去了,所以仆才赶紧在路上拦一拦您。兴献王世子聪敏,益端王世子憨气,首辅,来的可是不好打发的那个。”

  杨廷和朝轿子外看了一眼,此处距他府上还有两个巷子的路程,天已经完全黑了,远远传来几声犬吠。

  “知道了,我去会会他。”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 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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